水浒现象

水浒现象

以出现先后为序。

朱武现象

吴用的光辉可以说完全把朱武掩盖了,甚至文中处处也可见吴用对朱武的排挤,否则不会让这样一位天才屈居地煞。显然,一山不容二虎,吴用又是个绝顶小聪明的家伙,仗着人缘,凭着梁山上的老资格,自然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朱武不能显山露水。朱武的小聪明不亚于吴用,他知道自己论资历论关系斗不过吴用,也就老实地蛰伏着了。
朱武的谋略最初就有交代,最初少华山惹了史进,史进捉了陈达。朱武略施小计,假模假式装哭,用兄弟意气打动史进,轻松地救回陈达,还蹭了一顿饭,交了个朋友。自然,史进脑子本身有点傻,算计了他说明不了大问题。朱武在吴用压制下的蛰伏期无话可说,后来攻打辽国,朱武作为卢俊义的军师,不亚于吴用相佐宋江,甚至高于他,因为宋江是个通兵法的,卢俊义花架子的嫌疑却很大。朱武最拉风的时候要属和辽军斗阵法的时候,辽军秘传的阵法,吴用也不全认识,他却了如指掌,当时讲得头头是道,把吴用晾在一边。由此可见朱武至少在阵法的掌握上远高于吴用,好在吴用并不是特别嫉贤妒能,可这次却也并没有提到要给朱武记功。后来征方腊朱武仍然辅佐卢俊义,终于权且算作正将了。
知晓功成身退,朱武又比吴用高了一筹,当然这也和征方腊后他交好的几个哥们都不在了有关,如陈达、杨春,也包括史进。他也一眼看清了这些人中,最明白的是公孙胜,因此毅然辞官追随他去了。朱武并未得什么显达,却是个明哲保身,懂得处世的人,可以说有些大智慧。

鲁智深现象

如果用一个字形容鲁智深的话,非“洒”字莫属。头一个,鲁智深开口就说“洒家”,是他的标志,虽然他老乡杨志也这么说,但毕竟少些,何况杨志根本没一点潇洒之气。鲁智深是个洒脱的人,有这种洒脱的第二个大概就是武松,或许正因为如此,当初二龙山原是他和杨志一同夺得的,二人又是老乡,武松后来投奔,结果最后形影不离的却总是鲁智深和武松两个,可见还是性格相投重要。
鲁智深是天孤星,不免让人想起后来《红楼梦》中形容他的“赤条条来去无牵挂”。他起初和林冲交好,不顾性命救了林冲,也不图回报,只为兄弟情义。甚至很久不见,林冲落草梁山江湖尽知,鲁智深正有求于他时,却并不会刻意去找林冲,而是和杨志打下二龙山,一是他本身武艺超群,二是他的性子就是四海为家的,这种随遇而安,倒也有几分出家人的意思。
要说佛性,鲁智深虽然勉强了些,好歹比武松、李逵之类的杀人魔头强些。鲁智深最嫌人“聒噪”,倒也算是他内心渴望平静。从最初和史进喝酒,金翠莲自己在旁边哭,惹得他闹心,把两个老小叫来,倒吓得那俩人半死。后来在菜园喝酒,也是受不了乌鸦叫,倒拔了垂杨柳,才算清净。就算他出家时,佛门的那些戒律清规,鲁智深口上不说,心里肯定也嫌“聒噪”,所以才惹出不少事来,让读者一方面看清了他的性格,又一方面也见识了他的功力。
鲁智深的洒脱还表现在他对人不设防,从这一点他的洒脱又高于武松一筹,但也不能说就是好事。武松在孙二娘的人肉馒头铺里并没被放倒,鲁智深却没逃过去,亏他福大命大,没被切了。后来遇到张清的时候,明知他已经飞石打倒了十五名好汉,鲁智深仍然不设防,以至于光头上白白挨了一石子。可见这种不设防是他的本性,他把功名生死都看得很淡,难怪到最后,鲁智深本是生擒方腊的头一号功臣,他却只图一个“囫囵尸首”,却比宋江、卢俊义之流高明许多。
对于鲁智深修成正果,却也有些牵强,听钱塘潮信而顿悟,难免是草草收笔。鲁智深虽是个心无挂碍、酒肉穿肠过的人,却并没有很明显的慈悲心肠,也没有什么解悟的行为,忽然顿悟,还是小说家笔法,更多地恐怕是用于讽刺那些死抱经卷、食古不化的愚僧众吧。鲁智深即使做不成佛,要论潇洒第一人,倒是没问题的。

林冲现象

多半有人会觉得林冲窝囊,一是站着说话不腰疼,“别人屋檐下,怎能不低头。”这话也不是空说,二是水浒中人物都过于血性,相比之下林冲确实逊一筹。而公平来看,林冲实际上是水浒中最真实的一人。
林冲的忍让并不是软弱,他的出身本来就比别人强,事业、家庭都很成功,这样的人顾忌当然会比别人多一些。鲁智深是个要什么没什么的人,看谁不顺眼就打死,想落草就落草,林冲当然不行,这是他责任心的体现。高衙内调戏林娘子时,林冲认出来,“先自手软了”,这不是懦弱,只是人之常情,若这拳打了下去,当场就得进去,岂不是连自己娘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?何况林娘子是《水浒》中难得一见的好女人,纵观全书,不是阎婆惜、潘金莲、潘巧云一类的淫妇,就是孙二娘、顾大嫂一类的悍妇,林娘子最后能为林冲殉情,简直是鹤立鸡群,堪比金瓶世界中的韩爱姐,也足见夫妻感情深厚,只为这个,林冲也情愿咽下这口恶气,只图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虽然忍让是正确的选择,可惜摆在林冲面前的是道无解之题,终于落得刺配,临走时忍泪休妻,令人痛心。
林冲不是没有血性,家破人亡以后,他也手刃了忘恩负义的陆虞侯一干人,当然他和武松之类相比毕竟多些慈悲心肠,不会滥杀无辜。起初上梁山,在王伦处受气,又有窝囊的嫌疑。不过这时的林冲正是人生的最低谷,从这个心境来看,才见林冲的不一般。试想梁山的贼头,对于曾经的八十万禁军教头,也并不是多诱人的一个职位,林冲只求保身,并没有想争着作寨主。王伦虽然肚量小,却也不该就判死刑,要这么说李忠、周通也是肚量小的人,总不能都砍了。对于王伦这个令人窝火的家伙,林冲本就没好气,在他最想杀人的时候,他竟然忍住了,从这点来看,林冲的慈悲心肠倒比鲁智深多,要说成佛,也该先轮林冲。后来虽说王伦还是被林冲杀了,实际只是吴用借刀杀人,欺负林冲是个老实人,可见这么个世道上,老实人实在太受欺负了。
林冲枪法的精绝是举世无双的,而他的这种性格却是很好的典型,所谓的哈姆雷特的典型,大致和林冲也差不多,也不妨说每人心中都有一个林冲,因为这个典型塑造得真实,他的性格反倒超过了他枪法的精湛,更受人瞩目。

柴进与李应现象

柴进不得不说是个怪现象,本身是个世袭的大官,却专和贼配军打交道,而且还没人敢问,这头一个便应该是在讽刺当时社会有这么一帮官吏,仗着祖上的功勋,姑息养奸,为非作歹,逍遥法外。当然了,《水浒》中的柴大官人自然要反其意而用之了。
好在小说里还没那么夸张,柴进毕竟还是入狱了。后来被扔在井里半死不活,多亏李逵救了出来,结果大家差点把李逵忘了,这一节似乎多少启发了后来《西游记》中猪八戒驼乌鸡国国王的事。柴进之前“窝藏”过宋江、武松等人有功,最后在方腊那作奸细也出了力,虽然拳脚上没什么本事,排名第十也差不多。最后柴进也算是见好就收了,成了庶民,祖上的功德也就到此为止了,不免有些惋惜。
李应和柴进一富一贵,李应无非是个土财主,对于梁山可以说是毫无贡献,武功也没见多高,传说中的飞刀没见过派上用场,如果有人说宋江是个饭桶,更大的饭桶却应该在这里。这人却得个好命,三打祝家庄时,祝家庄被灭门自不用说,扈家庄也无辜地被李逵毁了,单单李家庄幸免。上梁山后,李应无德无能,却坐了第十一把交椅,把朱仝、董平这样的都压下去了,可见那年头有钱也是比人高一头的。破辽国、征方腊,李应又是个管后勤的,正官柴进都过意不去亲自去当细作了,他倒坐得安稳。直到最后,封了官爵,又辞官,仍然和杜兴一起做土财主。柴进把祖上的荣耀丢了,李应本没有荣耀,经了梁山这一场,倒是该有什么还有什么,可见贵不如富,有钱一生平安。

杨志现象

杨志也有一个字相配,“面”字最佳。他本身的绰号就是青面兽,梁山里著名丑男。鬼脸儿杜兴可以长得干丑,单独杨志的脸上是一块胎记,这却不是普通的丑,恐怕也是祖上带来的吧。杨志最要面子,同时却是面子丢得最大的。他的时运不济、命途多舛有目共睹,运什么什么丢,关键时候掉链子,可他自己本身的谋略欠缺,武功也有些“面”,不得不令人哀其不幸,怒其不争。
杨志的出场就很愣,花石纲运丢了,明知没好果子吃,还想着回去能用钱将功补过,结果财物留下,人被赶出来了。穷困潦倒之际,身上没有活命的本事,只好把祖传宝刀拿出来卖,心里正有气,一冲动杀了牛二,这一点忍耐力上就输与林冲了。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,杨志杀了人,为了祖上的面子,不愿逃跑,还大张旗鼓让大家作见证,岂不知武松杀人之前找见证是英雄胆略,杨志杀死了人再求见证就是愣头青了。何况鲁智深杀了人好歹说人家“诈死”再逃命,却也不见得就不算是条汉子,就连武松还会屈打成招呢。
后来杨志运生辰纲,被晁盖一应人劫了,确实是倒霉催的,可其中也能看出杨志不会办事。他本身的精细自不必说,却是极其失败的管理者,不懂得道多助、失道寡助,一路上对军士连打带骂,就算出于好心,不由得不被人当作驴肝肺,就算路上没被吴用他们算计了,保不齐之后也会出事。好在杨志傻得不算绝顶,这回没有再回去汇报了,终于落草为寇。
杨志也不是好性子的人,但招安一事他从来不反对,这当然又是他祖上建功立业的细胞。可建功立业的时机摆在他面前时,他自己却没什么表现。杨志的功夫实在有些拿不出来,这点大家也都心知肚明,只是不想点破。同样是名将之后的呼延灼是马军五虎将之一,而杨志只是八骠骑,若论战场上的表现,也是平平,自己最拿手的刀法,在阵上还会砍空。从侧面可以看出杨志练刀是花了巨大心血的,甚至普通的拳脚功夫有些荒废。杨志一失手杀了牛二,可以理解为他的拳脚功夫十分粗浅,以至于情急之下想不到用拳脚,只会用刀。而正是他孤注一掷苦练的刀法,也只能和林冲的刀法、鲁智深的禅杖拼个平手,可惜林冲的正牌兵器是枪,鲁智深最拿手的是拳脚。
征方腊之时,杨志一定是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,满怀一腔报国热血。就在这时,杨志完成了人生最后一回掉链子--他病了。这个悲剧人物被冠以最悲剧的结局,实在是令人百般惆怅。

朱仝与雷横现象

朱仝办事可谓圆滑有义,无论是江湖上的贼盗还是官府里的官员,他都能混个好人缘,长得也帅,人见人爱。唯一一回动怒是因为李逵杀了他的小衙内,后来他能和李逵同聚梁山,倒也算是挺有肚量的了,不过恐怕他后来也没怎么搭理过李逵。
朱仝对梁山的贡献有目共睹,义释了晁盖、宋江两代寨主,论理说比宋江报信功劳还大,因为朱仝本就打算放走晁盖。朱仝更是极重义气的人,为了放走同事雷横,甘愿自己被刺配。又因为他本事也不差,南征北战时也多被重用,立下不少功劳,并且征方腊后能全身而回。一百单八将的下场没几个好的,激流勇退的已经算是识时务者了,而朱仝到最后反而升官了,这是唯一的一个例子,可见他绝对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当官的好料,能调和好“忠义”二字的人,也非朱仝莫属了。
雷横也重义,当年也有放晁盖的打算,只是性子急躁一些,人缘就比朱仝差好多,因而排名一下跌到第二十五,比朱仝低了十三名,后来征方腊时战死了。雷横和朱仝的出身、武艺相差并不会有多大,而两人最后的命运却相差很多,不得不承认在随机应变的处世技巧上,雷横是差一截的。

晁盖现象

有不少人觉得如果晁盖带领一百单八将,会比宋江更好,这个话头暂且按下,我的观点是宋江带的队并非不好。晁盖是个好村长,做一名好的基层干部是无可挑剔的,做一个仗义的好哥们也求之不得,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,他有点像早期的美猴王,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和兄弟们一起自在快活。
晁盖不是爱惹事的人,就是那场劫生辰纲,刘唐最初告他,他说了一句“壮哉!”,却要从长计议,可见他心下还在犹豫。而晁盖终是义字当先的人,只求与兄弟同富贵、同患难,根本不在乎是作村中的保正,还是作山寨的大王。晁盖和宋江相比,由于没有“忠”字相扰,“义”字就更突出,因此会显得十分仗义,甚至相比之下的宋江倒不仗义了。宋江的“忠”字在晁盖这里是“聚”字,“啸聚山林”的“聚”,这种啸聚山林又是一种生活,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,怎能不令人艳羡?只是《水浒》一书,说得断不是这一件事,若以晁盖为终结,也算不上多有深意了,梁山一伙人,也终究只是毛贼而已。
晁盖还有一点就是直爽,胸无城府,以至于他最初都不觉得王伦有排挤他们的意思,惹得吴用冷笑。所以晁盖临死前说捉到史文恭的人做山寨之主,必然是因个人仇怨而起的一句直言,绝没有对宋江不信任的成分在内,若是临死还那么唧唧歪歪,反倒不像晁天王了。

吴用现象

首先吴用这个名字恐怕是开启了中国小说人名谐音隐义的先河,后来的小说中几乎没有不用谐音隐义起名的,到《红楼梦》更是恨不得每个人名都有隐含义。
吴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典型,准确来说,他还是不够聪明,只逞些小聪明而已。一介书生最渴望的就是加官晋爵,吴用也从不反对招安,甚至偏要摆开架子,大摇大摆地被招安,却不知和自己的上司摆架子是多么不明智的举动,两赢童贯、三败高俅所积累的仇恨,不得不说是为日后一百单八将的惨剧埋下了伏笔。和公孙胜、朱武相比,他又不舍得功成身退,眼睁睁地目睹了自己的一班好兄弟一个个死去,却悔之晚矣,自缢之前,还有花荣相陪,倒也是一种安慰。
吴用最令人拍案叫绝的还是最初智取生辰纲、劫法场时,后来那些计策,与耍无赖无异,让多少好人家破人亡,什么朱仝、秦明、卢俊义,都活得好好的,生生被吴用逼上梁山,若不是宋江有张别人见着就拜的黑脸,吴用早被人砍过几百朴刀了。南征北战时的那些策略也只是平平,像什么摆五色军,有点无厘头,简直就是国庆组花,只图个漂亮,不像是打仗,当然这和作者不太会写两军交战也有关。
梁山全伙的命运,可以说有一半也在吴用手里,梁山最后的惨剧,和吴用本身对奸臣抱有侥幸心理,看事情不够长远也有关系。说他无用,意思恐怕就是说他表面上令梁山一伙人啸聚山林,又招安为官,空有如花似锦的假象,最终仍是一场空,自作自受。倘或他有李逵或方腊那样的胆略,兴许会是另一番结果。

三阮与李俊现象

三阮给人的印象首先是朴实的渔民,本身没有什么名利心,只图活得逍遥自在,这一点是和晁盖契合的,或者说最初七星聚义时,除了吴用,其他人也都是这样的想法。
渔歌里虽唱道“老爷生长石碣村,禀性生来要杀人。”这三人和其他诸如李逵、武松那些人来讲倒没见有多么爱杀人,可能与出身水村有关,三阮主要是防守的心理,平时只会踏踏实实过日子,若有人侵犯,也不会轻饶。这其实也是普通渔民的一种典型写照。
阮小七又是三阮中重点所描写的,他由于年龄最小,透着几分活泼可爱,最喜欢搞恶作剧,朝廷第一次招安送来的御酒,倒让他们先偷着喝了。就连作战的时候,三阮也不忘了拿敌人耍着取乐,要不就是唱歌,要不就是跳进水里让人找不见,绝对是最爱玩的一群人。可惜爱玩最终也惹出祸来,阮小七穿了方腊的衣服玩,被几个多事的奸臣看见,最终徒劳无功,官也没做成,贬为庶民。
书里最绝的描写是阮小七被追回封官时,“心中也自欢喜”,这一笔写活了阮小七,没有一点患得患失,活得潇洒。三阮从石碣村来,又回归石碣村去,这个石碣村可以说是晁盖时期梁山精神的一个缩影,也是一方世外桃源。
李俊是艄公出身,也和渔民大致无异,或许终究是撑船,和南来北往的人接触得多一些,眼界就比打鱼的三阮高了一层。李俊在征方腊之时已留下后路,在太湖和费保共七人小结义,可见他早已看清了梁山好汉的最后结果,他并不是读书人,但精明处更胜读书人。武松一句话就可以退出回京受封的队伍,也只有武松可以那样做,李俊碍于兄弟大义,却用装病的办法,又巧妙地让二童照看自己,并说病好之后就会赶上大队伍,如此一来,梁山大结义和太湖小结义二者都不负。
李俊后来竟然成了暹罗国王(疑为新罗之误,泰国路途更遥远,何况朝鲜半岛姓李的人本就多),成了一百单八将中最有出息的一个。这一点,多少又有些类似于宋江时期梁山精神的具体实现,真正做成了一番大事业,光宗耀祖。

公孙胜现象

在影视、漫画中的公孙胜似乎相当少见,想来是因为这道士总是在搞邪教迷信,怕扰乱视听吧,这首先是一个怪现象。现代人学了点西方的科学知识,就喜欢搬起外国的石头砸祖宗的脚,肆意在前人好端端的一本书里指手画脚乱涂乱改,非要把一本完整的书搞得缺胳膊少腿。
公孙胜好歹是梁山的副军师,位列第四,又是最初七星聚义的老骨干,虽说他本身有点不老实,成天净想着跳槽,但他为梁山的贡献绝对是举足轻重的。没必要非把《水浒》看成现实主义,所以有些《封神》的成分不足为奇。梁山好汉里打打杀杀的英雄是主流,混吃混喝的也不占少数,还有一班文艺工作者,还有搞建设的,负责医疗卫生的,元帅两名,军师也有两个,可这许多人没一个解得了妖法,以至于宋江被高廉妖法所辖制时,无计可施,非要把公孙胜请回来不可。公孙胜可以说是这些人中最能摆谱的一员。
公孙胜师承罗真人,可谓名师出高徒,凭着一技之长,在梁山受到重用。若说“忠”与“义”,公孙胜都是没有的,功名之心、杀戮之心更没有,是个很称职的道士。最初智取生辰纲时,也不知道是公孙胜哪根筋搭错了,还是和师父拌嘴了,拼死拼活地来找晁盖共谋不义之财。后来大概自己也悟到了,不该管这些闲事,找个借口回家探亲,吴用也看出来他想溜,只是拦不住。复出的时候,若没有他师父相劝,恐怕他真能坐视不管,由此可见公孙胜并没有什么“义”字的概念,反倒是罗真人还有点,但要从修为上来说,公孙胜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。
打完辽国以后,公孙胜又跑了,他跑得最是时候,接下来,梁山兄弟一个个都没好果子吃,在这之前走,眼不见心不烦。若不是有个樊瑞拜他为师学了几招,宋江打方腊保不齐还会输呢。公孙胜也不枉了梁山结义一场,最终得了樊瑞、朱武两位高徒,也算是有衣钵后继之人了。

女英雄男狗熊现象

梁山三位女英雄嫁的无疑都是三位不争气的丈夫,这倒也合理,一家之中若阳盛必阴衰,阴盛则阳衰,都是好汉的话,早就打起来了。
孙二娘是开黑店的老板娘,本事应该是有点的,至少膂力不小,武松假装被蒙汗药药倒时,几个男人抬不动,孙二娘骂他们说“直要老娘亲自动手”,可见他是有一股蛮力的。张青绰号菜园子,光这绰号就矮人半截,本身也是很菜的人,倒插门的女婿,做人肉馒头都是他老婆一手操持。好在张青估计长得老实,混了个好人缘,曾和鲁智深、武松义结金兰,也算是有了大靠山了。
顾大嫂和孙新的著名事例不多,孙新的哥哥孙立还不算太矬,可惜也没排进天罡中。值得庆幸的是,方腊征战回来,孙立、孙新和顾大嫂都健在,这一小家子最终很难得团圆在一起,除了童威童猛二兄弟,这是唯一一例全家保全的了。
扈三娘吃了他矮脚丈夫的亏了,一身本事很拿得出手,就算进不了天罡,地煞的前矛绝没有问题,可惜最后才排到五十八名,中等偏下,因为书里看不见扈三娘说话,他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呢。这一点估计作者在排座次的时候也为难,再怎么说跳不出男尊女卑的圈子,只好委屈扈三娘了。王英生性雅好女色,和那帮傻冒光棍相比似乎就矮了一截,这一观点难以与作者苟同,何况王英也不是什么色中饿鬼,本来就该娶媳妇了,跟了扈三娘以后,也没见还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。作者显然对扈三娘很有好感,扈三娘死时还亲自赋诗一首,只是这扈三娘说到底还是个男性化的形象,除了名字,并没有什么女性特征,所以作者对女性的偏见并未因一个扈三娘而有所改观,这些个女英雄的描写,说到底还是变了性的男英雄。另外,把扈三娘许给王英,更是出于一种把女性作为财产用来赏赐的思想。

宋江现象

说到宋江,不免先说整本《水浒传》,常说《水浒》的不足主要有两方面,一方面是艺术性粗糙,另一方面是思想局限。艺术性粗糙是免不了的,毕竟是第一本白话小说,不过就算纵向看来,如果白话小说的极致是《红楼梦》,它的艺术构思相比《水浒传》也并不能说是有质的飞跃。若说思想局限,下这个定义的人,不妨先问问自己是否接受得了如今超时代的文章,否则以现代的观点甚至西方的观点来批判《水浒》,诚如女人与男人比胸脯大小,未免有失科学。
宋江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,这种幼稚的问题不妨先搁在一边。宋江作为梁山这个团队的管理者,首先就是称职的。如果说宋江不强,要什么什么没有,却是没有看到他的管理才能。可以说梁山这帮草寇本事一个个都不小,但如果没有一个带头的,无非是一群乌合之众,甚至都乌合不起来。作为江湖中人,往往是论武功排座次,事实证明这是很不科学的,武力强的可以作为良将,和领头人并没有什么瓜葛,自古强中自有强中手,若单以武斗决上下,一个山寨永远安定不下来,内乱先起了。二龙山的鲁智深、杨志和武松是极特殊现象,竟然一山三虎,若不是武松没有仕途心,杨志只求安身,这几个早打起来了。中国最典型的团队模式,往往是一个看起来很面的人当老大,而其中卧虎藏龙,这一模式在后来《西游记》的唐僧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了(不过《西游记》更多是在说这种模式的弊病),若是回溯,前朝也有刘备这样的典型。这种模式可以使一山能容多虎,而各虎并非内斗,却以外斗争名逐利,以图在团队中突显自己。水浒英雄征战时屡屡抢功,就是这种模式造成的,倒不一定非理解为多忠实于宋江,多半更是显摆自己的本事。这种模式下的领导人,若借用厚黑学的说法,就是要脸皮厚,见谁夸谁,人缘是第一位的。
不妨拿宋江和梁山前两任老大比较一下。第一任王伦根本不是人才,确实是要什么什么没有,一个人混到连林冲都想杀的地步也不容易,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很“鸡贼”。这样不识时务的人也就杜迁、宋万这样几个本身没什么本事的人,看在交情上尊他为大哥。王伦错在贪欲的表现上,只想独霸山林,表现的却太明显了。宋江曾经多次让位,和王伦就是一个很好的对比,来不来就请人作山寨之主,这是得到人信任的绝佳办法。让位本来就是礼节性的,对方也不是傻子,知道自己做不了寨主,所以宋江才会放心大胆地去让,让来让去位子根本就让不丢,正应了那句“后其身而身先”。宋江的官瘾和王伦比不相伯仲,只要看他醉后反诗就知道他是多渴望做官,而他却用了上等的管理手段,坐到了梁山寨主之位,这一点比只会一味排挤人的王伦高明多了。再说晁盖,作为一个小官小吏是称职的,到头来晁盖要论心腹之人也只能说是三阮和刘唐,连吴用和公孙胜都是貌合神离的。晁盖的容人之度自然比王伦强多了,但仍然不及宋江,杨雄石秀初上梁山时,晁盖因为时迁偷鸡被擒败坏梁山声誉,就要斩了两位好汉,这就是局限之处了。宋江这件事办得最漂亮,以解救时迁的名义,劫掠了三个庄园的财产,又把好几个英雄忽悠上山,同时得到一个愿为组织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才时迁,绝对是一举多得。这也说明宋江不拘小节,方成得了大事,这一点便胜于晁盖了。
宋江的典型评价是忠义,当然还有孝。对于忠,不能以非封建的视角去看,若是现代人说忠,我打心眼里都觉得是个贬义词,但放在当时看,一定是个大好词。宋江的忠从他释放高俅就展现得淋漓尽致了,作为一个良民,先要维持社会的稳定。之后破辽国征方腊是进一步写忠,破辽虽无功,宋江只是自己郁闷而已,征方腊倒是他自愿的。宋江和方腊本是一丘之貉,他本身也是惜才的人,和方腊难免有些惺惺相惜的神交,可是在报效国家的“忠”字面前,他不得不放弃“义”,毕竟当时方腊已自立为王,成了祸乱。
宋江的义在征方腊之前体现的淋漓尽致了,自不用说,很多人觉得征方腊一节,他把兄弟义气都抛在一旁,却不见宋江自己的思想斗争。征方腊是一道单选题,宋江只是无可奈何选择了“忠”,见到兄弟伤亡离散时,他哭得最伤心,虽然毋庸置疑有真哭有假哭,但真哭肯定是占相当比重的。张顺死于涌金门时,宋江“哭的晕倒”,以至于说出“我丧了父母,也不如此伤恼,不由我连心透骨苦痛!”这句岂不是肺腑之言?宋江以孝义黑三郎闻名,这句话倒证明了他心中的地位是“义”在“孝”先的。后来他不顾危险,又亲自去湖边吊孝。其后,解珍、解宝死了,宋江为了夺回全尸,又一次忘了自身危险,冲入乌龙岭。这两次都多亏了吴用相救,否则宋江难免“殉义”了。到了最后,宋江毒死李逵,这是他最后一次“忠”与“义”的思想斗争,“忠”仍然是他最重视的。宋江和李逵的交情有目共睹,如果旁人觉得这样作不义的话,宋江自己岂不是会更痛彻肺腑?
相比之下宋江的孝像个噱头,本来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”,宋江房事功夫的确不灵,但只是借口,他自己不张罗妻室,送上门一个传宗接代的老婆,还把人家给杀了。他能记得给王英找老婆,却不想着自己的个人问题。对于宋太公的孝也就那么回事,和李逵、公孙胜这样的大孝子相比还是差了点。倒是他“忠”的思想是来源于宋太公的庭训,后来宋江对“忠”的矢志不移,也算是孝的一种体现。
孝说到底不是主要矛盾,还是忠与义的斗争,使宋江这个人物有血有肉,可以说是全书最成功的一个角色。《水浒》的悲剧最终告诉读者,这一班精忠报国的好汉,最后只落得个身死蓼儿洼的下场,高杨童蔡四奸臣却都活得好好的,作者对这种不公的控诉,显而易见。
要说《水浒》有什么思想局限,也不免是自作聪明,我倒觉得《水浒》没准还有点超时代。不一定这帮人非要“大闹天宫”一回才算是超时代,一些肺腑之言,作者借李逵说出来了。另外,宋江的形象是个黑矮的鄙猥小吏,有意写成这样,或许也说明对于他这种行为,作者本身就有异议。

武松现象

山东好汉武二郎,声名远播,他确实是全书里看起来最痛快、有血性的一位好汉,堪称梁山的招牌。
武松可以说一路随性走来,想喝就喝,该睡就睡,要杀便杀。武松本事高,长得帅,又有打虎的威名,当然就成了少女少妇的偶像,潘嫂子当然也不例外。武松深知孝悌伦理,让潘金莲的初恋破灭了。后来武松知道了西门庆和潘金莲的事,第一回开了杀戒。武松是最懂得为杀人耍酷的,杀人之前,先调查清楚了,再把街坊大爷大妈都叫来,好酒好肉吃着,旁边让人写着犯罪实录,才一刀把潘金莲的脑袋割下来。然后大摇大摆地去找西门庆,二话不说,先把骈妇的脑袋扔过去,再把西门庆扔下楼,放到大马路中间去捅死。由此看出武松一方面是报仇,另一方面也将杀人作为一种艺术,自娱自乐。后来醉打蒋门神也一样,喝酒耍帅,见到蒋门神先不打,去店里调戏两下他老婆再打。这和鲁达打郑屠之前耍他切肉不一样,切肉目的是消耗对方的体力,而武松路过蒋门神时本可以先下手为强,却非要先兜个圈,这就是武松的斗殴艺术了。再后来武松被蒋门神算计了,又被刺配,一怒之下,把张都监、蒋门神这些人杀了个干净,加上先前四个押他的公人,一连杀了十九人,不论有理没理,男女老幼,满门抄斩,临走还是不忘了耍帅,在墙上写一句“杀人者打虎武松也”。这一场杀得手顺了,从张青那得了两口戒刀,偷窥别人男女调笑不爽,号称“祭刀”,无缘无故又抹了两人,自此正式进化为杀人不眨眼的行者武松。
武松的性格完全从心所欲,也是难得的洒脱,和鲁智深相得益彰。他甚至能在不知能否活到第二天的情况下,大吃大喝,睡得安稳,这一点就足见是一条好汉。武松逢人便说自己三拳两脚打死了老虎,事实上他是费了老鼻子劲才打死的,而鲁智深不管对手是强是弱,都要去拼一百禅杖,这两种说法倒都有几分可爱。难得之处是武松的机智,这些“硬汉”里也就属他算有心机的了,他把杀人艺术推向最高峰。正因为武松多几分机智,洒脱难免少几分,征方腊断臂后忽然想到要出家,大概是因为想到自己之前杀人如麻,良心受责了吧。
另外武松在血溅鸳鸯楼一节,在杀到张都监夫人时,按住了头,“将去割时,刀切头不入。”仔细一看,原来杀人太多,刀被砍坏了,亏得都到这时候了,还不忘来一段冷幽默。

诸将落草现象

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,而上梁山的诸将不太一样,被打败后,宋江总是假惺惺地大惊失色,亲解其缚,纳头便拜说:“我本让你等请××大将上山来共聚大义。”这种厚脸皮的事也就宋江能做出来,而效果真可谓百试不爽。我没有这种经历不方便理解,但试想一下,败军之将忽然得此殊荣,多少会有一惊吧。然后宋江再大展忽悠之功,说梁山好汉只是暂居草寨,其实是一朵红心向太阳,忠于革命忠于党的,凭着三寸不烂之舌,这些良将心潮澎湃,当场改变自己的世界观,也并非不可能的事。当然也有不好说话的,则须另费一番功夫,断其后路,让其无处可去,可见宋江也并非只有脸皮厚,心黑也有几分。每回拉人下水,自有吴用出馊主意,而吴用的话总是很搞笑,说我们宋头领多么爱你啊,不得已出此下策请你上山,趁别人没机会和他分辨的时候移花接木,可见这家伙是一点亏也不想吃。
花荣本就有贼性,倒用不着骗,觉得那文官不爽,时候到了就给杀了,说落草就落草。他和宋江是自幼结识的,关系铁得不必说,本事也是一流的,弓法无敌,枪法也并不弱,可能是放冷箭终究不算多君子的手段,他算不上马军五虎,不过事实上花荣的功劳比那五人明显都大。花荣也是爱显摆的人,在晁盖面前射雁就是证明。最后花荣为宋江殉死,也说明他与宋江的关系不一般。
秦明被骗上梁山是花了不少力气的,先被宋江一伙人缓住,暗地里穿了他的披挂杀人放火,又把他的家小给杀了,被害得实在够惨。宋江也琢磨出来这事太不厚道了,才把花荣的妹子嫁给了他,这才同意。好在秦明是个直来直往,不怎么记仇的人,也为梁山立了不少功。至于秦明的本事,不弱自然是不弱,只是他这性子太不稳,战场上很吃亏,位列五虎,多少也有几分人情在。
呼延灼是名副其实的大将,不辱祖先威名,比杨志强多了。他的连环马被破只能说是一物降一物,实际本事比徐宁强得多。征方腊后,宋江一伙没落,他后来又去参与了破金战役,战死沙场,这未免不是一位武将的最好归宿。
徐宁被迫落草堪比窦娥,只因一技之长在身,不得不落草为寇。汤隆是他的表弟,只因刚上梁山要讨好宋江,却把徐宁骗了出来,引上梁山,这种行为其实和陆谦也没什么两样。钩镰枪破过连环马以后,也就没怎么发挥作用。
至于关胜,留待《三国》中去分解。
董平这人没什么性格,说是风流双枪将,没见过怎么风流法,极度怀疑是从东平府这个地名演化出来的。
张清是又一版本的花荣,出场就锋芒尽露,连打梁山十五将,简直有点无敌了,要不是被骗到水里,估计没人捉得住他。后来打辽国时又大显神威,用石子直接拽死了阿里奇。张清比花荣更爱显摆,甚至还总抢在花荣前边出手,可惜年轻气盛,不知自保,被辽军冷箭射了喉咙,要不是有安道全在,多半就死在辽国了。按理说这种放冷箭的将领还算比较安全的,可张清却总是玄玄乎乎的,颇有些不要命。后来因为董平脑子短路,明明受伤了非要找人单挑,还把张清叫上了,张清更是短路,连石子袋都没带,一条枪耍得半吊子,扎进树里了,正往外拔的时候被人杀了,这种死法完全是种闹剧。和花荣相比,他做事确实有些顾首不顾尾。

戴宗与三百六十行现象

梁山分工明确,三教九流的人各有所长,三百六十行各司其职,这些人为梁山的一切运作正常提供了保障。
这些待诏师傅们在尚武的水泊里自然做不了太靠前的交椅,唯独戴宗算是天罡的一员,也无疑是因为兵贵神速,他的速度对用兵打仗很关键。这个角色的设置对于小说结构本身有很大好处,因为他跑得快,可以来回瞬移,把两个很远的地方所发生的故事自然联系在一起。后来《西游记》中孙悟空的筋斗云兴许也是受到这个角色的启发。
萧让、金大坚、乐和、安道全、皇甫端几个,基本都是谁出钱给谁办事的角色,谈不上什么义气,和梁山是纯粹的互相利用关系。在征方腊最紧急的时刻,徽宗“乍感小疾”,竟然把安道全调走了,可见朝廷对宋江一伙人的安危根本就是置之不顾。征方腊途中病倒的将领,除了一个锦豹子杨林幸免,全都死光了。安道全当年连张清射穿喉咙的伤都只当是擦破了皮一般,如果他还在的话,这些得病的将领不可能全死,也就不会有林冲、杨志、时迁这些人的屈死了。

李逵现象

李逵作为天杀星再准确不过了,作者塑造这个天杀星,多少有几分厌世情绪,说这个世界上奸邪当道,才派这个天杀星下界杀人。这个对人间失望的天杀星比耶和华还不厚道,不管有几个义人,只是一路做杀人机器就是了。比如李鬼,只是有不轨的图谋而已,打一顿就是了,没必要杀。还有攻打祝家庄时,扈家庄明明已经投降,李逵却杀得起劲,把扈家庄也扫了,这事分明就该砍头的,宋江说功过相抵,自然是偏袒李逵。
本来就是一个来杀人的角色,在水浒传中却演绎成了一个极重要的人物。李逵在小说中又扮演了一种清客的角色,制造了不少笑料,这应该是作者在有意把这个杀人机器与清客角色中和,因为单纯的杀人机器会令人非常厌恶,而清客这样的角色通常会夺得最佳配角奖,像《西游记》里的猪八戒,《金瓶梅》里的应伯爵,《红楼梦》里的刘姥姥。李逵可爱的地方的确很多,表现得像个小孩一样,想娘的时候哇哇大哭,到哪出去玩都想让别人带着他,说话也都是童言无忌。正是因为无忌,作者一些心里话就拜托李逵说了出来,如让宋江当皇帝,吴用当丞相,公孙胜当国师等等。李逵又被赋予孝来拉近和读者之间的距离,只可惜路上交了杨志运,被老虎吃了。当然李逵最大的特点是对宋江的死心塌地,这多少有几分古代豪杰“一饭之恩死也知”的感觉,劫法场时晁盖和吴用谋划了半天,李逵反倒是第一个蹦出来的。宋江每回说他,不给他功劳,他也不往心里去,只图个杀得痛快。当宋江最后骗李逵喝了毒酒,告诉他时,他连一句怨言也没有,只说“罢,罢,罢!生时伏侍哥哥,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。”所谓生死之交,原应如此,可真正有这种交情的人,能有几人?
至于李逵的功夫究竟如何,我觉得他的器械功夫是一流的,双斧不必说,身经百战能全身而退就是见证,当然也有赖于后来鲍旭的配合,项充、李衮的掩护。用朴刀能瞬间秒四虎,也不差了。不过拳脚功夫实在没什么章法,从和张顺打架那段能看出来,张顺一脚踢过来,他也不躲,就把张顺的头按下去捶背,这一招古怪得很,能打赢张顺,关键还是凭着皮糙肉厚和一身蛮力,遇到会摔跤的,他就没戏了。

杨雄与石秀现象

杨雄是一百单八将里的第一乌龟,竟然让和尚给自己戴绿帽子。说杨雄不提神,倒不如说说淫妇潘巧云。或许施耐庵被姓潘的女子甩过,潘金莲写了那么一长篇觉得不够,又来了个潘巧云,难怪笑笑生从二潘中各取营养,写成千古第一淫妇。若论淫,二潘不相上下,潘金莲与西门庆相会全靠王婆,潘巧云倒不求人,偷和尚自有妙计。杨雄这叉平时上班不回家,也难免潘巧云寂寞。既偷了和尚,被石秀发现,石秀告诉杨雄,杨雄确实是个没脑子的人,被潘巧云编了几句,反倒把石秀赶出家门了。
石秀毕竟是条好汉,没有因为杨雄冤枉了他就闹翻了,倒是百般替杨雄着想,跟着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屁股后边擦屎,才得以最后真相大白。石秀虽说号称拼命三郎,倒是更胜在计谋上,到祝家庄当探子的时候,杨林被捉住了,是他自称是卖柴的迷了路,打听到了祝家庄的路径,为宋江大队人马解了燃眉之急。石秀的拼命并不是瞎拼,而是在该拼命时才拼命,救卢俊义时,宋江的大军没计划好,眼么前要开斩了人还没到,石秀看见了,虽然只有一个人,还是毅然从楼上跳下来解救卢俊义,同时也不是傻拼,跳之前先虚张声势说了一句“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!”石秀总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,对梁山的贡献不小,武力丝毫不差,可惜却位列天罡末流,这恐怕还要怪他结拜的那个乌龟哥哥,因为不能僭越了杨雄的座次,被拖了后腿,这种苦楚大概唯扈三娘深知。

时迁现象

病关索曾是时迁的恩人,不得不说杨雄是个扫把星,跟他有瓜葛的都受了委屈。若论梁山泊的屈才,第一屈必定是鼓上蚤时迁。对于这样的大才,竟然会沦落到倒数第二,随便往前扫一扫,什么郁保四、王定六、蔡福、蔡庆、施恩、李忠、宋清等等,还不都是吃干饭的么?
梁山作为大型的贼团,各路贼都必须有,会打家劫舍、杀人放火的强盗不少,这只是明抢的一方面功夫,暗偷又是一方面功夫,专攻这方面的倒成了偏门,只有时迁和段景住两个。段景住是个废物,给宋江偷匹马都偷不过来,明显是来梁山混饭吃的,时迁的偷技却好比花荣的箭法、张清的石子,堪称无敌。若没有时迁,宋江早就被呼延灼的连环马踏平了。后来时迁又火烧翠云楼,通风报信,无一次不是深入险地,虽然凭借着手段高明每次都全身而退,却可以看出来宋江不怎么吝惜这个人,不管刀山火海只顾交给时迁。亏得时迁是个老实人,十分仗义,因为梁山救过他一命,就算身为下贱,也乐意上刀山下火海,毫无怨言,是个勤劳质朴的小偷。
对于时迁排位低微的现象,还要回到宋江的“忠”字上,一个富足的国家可以有精锐的部队,却不容有精明的盗贼,时迁的地位被压得不能再低,也说明梁山中绝大多数人都看不起盗贼,对时迁可以说是在赤裸裸地利用。

卢俊义现象

卢俊义逃不出一个“痴”字,这是说得好听,如果说得明白一些,其实就是二百五。
卢俊义号称是河北三绝之一的玉麒麟,名声不能再响了,出身确实不错,在北京有车有房有家有室的,武艺在南征北战中也有表现,尽管有些夸张,权且算作一流,不过智谋上实在是有失水准。只因一个江湖算命先生(吴用饰)的话,就真信了,非要到山东走一趟。吴用往他家墙上写了四句藏头反诗,他傻了吧唧看半天,愣是没回过味来。后来被抓上梁山,又不是什么亲戚朋友,八竿子打不着的,愣是被留着住了四个月,活生生要等吴用把他家里搅翻天了才回去,回去也没什么大事,坐牢呗。
不单这个,卢俊义自己家里的事也管不好,用人不明,让李固作了都管,而且“一应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”,这么一来,只要稍有点想法的人就会起歹心。自己的老婆也没管教好,本来自己仪表堂堂、有财有势,老婆高兴还来不及呢,不知道怎么搞的,倒和李固有了一腿。后来被逼上梁山,还觉得是梁山救了他,亲自把自己的金银送到梁山去分了。本来想把自己家里奸夫淫妇的事私了了,没想到又被宋江一伙玩了一回,抢先拿去,最后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,顶着个大绿帽子杀了自己的妻子和李固,众头领假意“称赞不已”,卢俊义一定心说:这回糗大了。
卢俊义的痴更表现在他对朝廷抱有美好的幻想上,征方腊回归时,燕青劝卢俊义一起去隐居,卢俊义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傻,一口一句“衣锦还乡”、“封妻荫子”,妄想“我不曾存半点异心,朝廷如何负我?”简直就是没长大。直到被赐了下药的御膳,也只是全然不知,最后坠河而死,指不定做鬼还以为是自己一时酒醉呢。这点连宋江都比他强,宋江喝完御酒觉得肚中疼痛时,就已经明白是被下药了。

燕青与焦挺现象

燕青位列天罡之末主要是因为出身差了些,他多才多艺,既有不输花荣的弩法,又是摔跤第一高手,还会吹箫唱曲,同时也百伶百俐,会察言观色、随机应变,水浒中文武双全的高手非他莫属。
因为战场上有花荣、张清,燕青并不怎么出手,相扑单挑的时候,他才当仁不让。燕青和李逵要好,这两人一个巧一个粗,正是小说家的对比写法。为招安大事,燕青遇到了李师师,李师师勾引他,他不从,拜为姐弟,这一处写得有点假,燕青这样的风流浪子,成天受艺术熏陶,不该这样,还是作者本身对女性的偏见作怪,以至于少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。征方腊时燕青随柴进去作奸细,十分成功,柴进属于有贵人相的那种,并未见得有多精细,其中燕青必然帮了他不少忙。回京受封的路上,燕青就不辞而别了,说明他比柴进更识相,早该明白在敌方做过卧底不会有好下场,多亏柴进也明白得不算晚。燕青是有奴性的人,临走前只希望和卢俊义同去,百般劝说都没用,最后只好独自浪迹天涯,至于究竟去哪了,只看临走说的那句“也只在主公前后”,倒是意味深长,似有所指。
焦挺也是摔跤的高手,只是从不被人注意到,就连他的绰号都是没面目,意思就是没关系、没路子。他一出场就轻轻松松地把李逵摔了两大跤,虽说李逵拳脚上功夫是差了些,蛮力还是有的,何况光是身上一二百斤的黑肉,不是说倒就倒的。书里没提过焦挺和燕青比试相扑,不过焦挺是祖传三代的相扑手,燕青只是自幼学的,平时又要练弩学歌,资质再聪明,也不好说就一定比焦挺强。有大显身手的相扑机会时,燕青首先毛遂自荐,焦挺本来是行家,好歹有陪着去的资格,因为没面目,白白错过了。这个隐藏的高手始终没有受到梁山的重视,在征方腊途中,第一批阵亡了。打方腊最初的安排并不合理,地煞星中有不少人就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,比如不会水的施恩、孔亮,被安排在水军中,结果落水淹死了。

08年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