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遇见J君是在一栋居民楼的小房间，典型的只有男生并且只适合男生的小工作室。室内毫无装饰，显得家徒四壁，只有电脑里的画面五彩斑斓。J君和我同岁，他的桌上摆着一大摞书，只记得其中有一本《千面英雄》。他坦然说，这次创业是自己筹钱，甚至借钱，到目前为止，预计还能支撑三个月。但提到游戏开发，他如数家珍，未来虽然不确定，但是可以争取的。他希望我能加入，我考虑过后，还是推掉了，这种不稳定是大部分人无法接受的。
几个月后，我已加入别的团队。有一天，接到J君的电话，告诉我拿到投资了，让我加入，但我又推掉了。虽然有些意外，但这也是面试过后可能发生的事。
若干年后，我从游戏行业转到传统行业，尝试利用业余时间开发，并且有所收获。某一日，J君找到我，一起吃了顿饭。他之前的工作室已经解散了，目前在一家公司打工。J君问我，人过中年，是否还玩的动游戏，做的动游戏。而我不过身在曹营心在汉，业余时间开发，是一种策略。他说他也在探索业余开发的可能性，有一个方向，如果有兴趣，可以和自己的团队试试。不过正好我自己的团队也在做新的项目，因为不确定性，也就没了下文。我甚至有些记不清，是否忘了回复他。
又过了几年，我结束了业余开发的模式，又回到游戏行业。一天，又一次接到J君的电话，他不知道我已回归，并且已加入新的团队。但是他又准备再一次创业了，希望我能来。我心里清楚，目前工作所在的团队前景不差，我不可能跳槽过去，但实在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他。他说可以试试业余开发，我也抱着能稍微帮些忙的想法答应了。周末，他和我语音聊了将近一天，同步了有关游戏设计和商业化的诸多想法，以此作为团队工作的基础。我不知道是之前了解得不够，还是这些年他进步得飞快，其中很多思考已经跃升到哲学层面了。但我又一次拒绝了他，对于这套成熟的方法论，不投以全职的尊重，我是做不到的，甚至会拖后腿。他也没说什么，一切随遇而安。
人生中，三次拒绝同一个人的事并不常发生。我当然不配诸葛亮的地位，但J君可以称得上是三顾茅庐者。对人才的渴望是成功创业者的核心特质，即使看错了也在所不惜。然而，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创业的时机。J君深知，家庭和教育的陈腐观念不变，则游戏行业被打压的问题始终无解。但他仍然选择了二次创业，面对各种风险与不确定性，他仍然掷身其中。逝者如斯夫，不舍昼夜！我深知创业者九死一生，但我更愿相信奇迹。
为者败之，是道家的观点；知其不可而为之，是儒家的观点。作为道家的信徒，我的几次拒绝始终在趋利避害；而从J君身上，我看到了孔子、诸葛亮、文天祥的身影。故事里英雄可以衣锦还乡，而现实中的英雄往往魂归故里。世界未必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，人类的未来也越发前途叵测，英雄与蝼蚁，最终会共同倒下，与之一起湮灭的还有英雄主义。
可在一切被湮灭前，我希望更多人能记住英雄。
2023/3/4